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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山顶上的那一棵千年白果树 ——影珠山随笔
2022-07-12 17:19:07 字号:

家山顶上的那一棵千年白果树 ——影珠山随笔

老家与老屋

长沙府城东北隅约百里处有一座名叫“影珠”的小山,说它是小山是从宏观的地理学角度看的,在广袤的江南丘陵中它的确太不起眼;但是当地方圆几十里的乡人都称它为影珠大山,当然是因为当地地势较为平坦,其中突然隆起一座高五百米的山峰耸立于低坡平谷之中的缘故。

我的老家就在这座大山东南山脚那一片丘垅山阿之间。

少年时代,每当腊月、正月农闲之间或盛夏暑月农忙之时,我都有机会回老家。从长沙汽车站乘坐那时的红皮客车出城北走洪山庙过浏阳河桥,经水渡河、安沙、唐田青山铺往福临铺,一路田园阡陌、镜面池潭,间有一垅半垅山岗,松杉杂植,近看染绿薰黃,远看淡淡如烟岚;土屋老房多在巨樟绿树葱笼处,鸡鸣狗吠间惊起一群野雀,冲天而起,席卷而去。晃晃悠悠约两小时到达老家屋门前下车,一面山坡之中凿山半壁,坡沿形成自然的院墙,院内靠近山壁突起一土砖大屋。这就是我家的祖居老屋,地处长沙县福临铺长乐村中。我很小就对“福临”“长乐”这样吉庆的名称好奇,长大后读《论语》,孔子说:“里仁为美”,圣贤固然以仁爱为怀;田父农夫何尝不以福、乐为盼,以“里福”“里乐”为美!

家山如“影”

爬上老家屋后小山坡上,西北望,影珠山巍巍屹立,绝顶之上一棵千年白果树(银杏)如一座绿色的宝塔俏然挺立。从长沙城过来一到青山铺附近视野开阔处便可远远眺望到山巅之上的这棵古树。现时的所谓地理标志对于我老家来说非这座山这棵树莫属了。因而每次回乡一到青山铺便迫不及待地去探寻这座山及山顶之上的树,它们一但映入眼帘,心神便立刻安宁下来仿佛已入老屋院墙,那股亲切熟悉的烟火气息弥漫全身。

说影珠山是家山并非一眼可眺,一风可拂,总是乡土气息相闻,乡里亲情相通。我家老屋开山奠基建屋者我的祖父过世后就葬在影珠山中,我少儿时代虽然多次回到老家却始终无缘一往祖父墓地祭扫;我的一位堂姐就读于影珠中学,那时还是读小学的我每当看到她胸前佩戴的《影珠中学》校徽顿生仰慕之情;后来,又有一位堂兄娶了山中一家农户的女儿为妻,我每次返乡都希望和他一块去山中看看也一直未能遂愿。就这样,屡望家山而不得入,只能留下深深的遗憾。

随着岁月的增长,渐渐长大的我也在忙着自己的事了,再也很少回老家了。但那座山那棵树却如同剪影般抽象却又深刻的烙印在我心中,无论身处何方,只要一念及家乡,那座山那棵树便立刻在眼前浮现出来,今人顿时柔情满怀!

八十年代初,一直留守在故乡的四伯父在老屋去世。

此时年近三十的我才重回老家,车近青山铺,我习惯性地任眼寻找那座山那棵树,山出现了,但不见了山顶的那棵树,幻视吗!定定神揉揉眼,再次三次已至无数次寻,山仍然是那座山,但那棵绿塔般挺立于山顶的千年白果树不复再现。我方想起问问身边同车的乡人,他们说,就是去年吧,夏天,一个天气闷热的日子,傍晚时分忽然雷雨大作,那棵古树突然自燃起火,绕了整整一夜……那一瞬间,我觉得无限地悲凉起来,慈和温良待我们最亲近的伯父走了,冥冥之中,仿佛预示着老屋也将走入变异与虚空……

祖父母育有七个子女,五儿两女,最终只有四伯父、伯母携他们的五个女儿(居然没有一个儿子)独家固守着老屋……

此刻,烙印在心中的那张家山剪影也撕裂开来,失落了那最为珍贵的一部分,只有在梦境中的重合:夏日,夕阳西下时,佈满影珠山头的璀璨霞光叠映出火中燃烧般的千年古树影……

家山本是珠

今年五一小长假,一些老友相约出游。但因抗疫态势严峻,故只选择就在长沙市范围内作一小游。有友人提出去影珠山,一众附和。如是就有了影珠山之游,想不到这也成全了我豋临家山的夙愿。

出行之日,陽光回归。出城上高速约半小时即在福临、青山铺出口下高速,出口处蠕动着几长排缓缓移动的车龙,每车扫码、验码、出卡,即使如此,车内仍然是躁动着的渴望自由生活的都市游人!

现今的影珠山已建成了森林公园,上山的路都修得很好,络绎不绝的小车在青亮的油路上舒适而惬意的穿行,时有山风入窗,草木芬芳掩面扑鼻,其嗅如兰。

公园核心景区内的民居现大都改建成民宿,我们在海拔约三百五十米处一处民宿安顿下来。此处俯可察近丘远树,苗秀平畴;仰可观蓝天下白云悠悠,山顶金碧寺庙。

午饭过后,走登山步道上山顶,山道时而茂树浓阴,如穿绿窠墨窟;时而豁然敞亮,山花野卉争奇竞艳,蝶舞撩人,蜂飞避面。一行游人嬉戏打闹自不待言,更有搔首弄姿争拍倩照各显妩媚,尽得山野游玩乐趣。

转过一条干涸的沟壑时我忽然意识到:山中少水。无论是上山途中还是游山途中,几乎没见到过一条像样的溪流,只是在快近山顶的一处谷地中方见到几洼浑浊的潭潴,应是雨水汇积而成。海拔五百米的山可能难以涵养充足的水源形成常年径流,即使植被生态较好,也可能是雨时成流,雨停即涸。山中多是沙壤渗水性强,因而深层地下水应该较富(山中民宿都是深井取水吗,可惜当时未想起求证)

因水而忽然思及山名,据传,此山本名“隐居”因晋时有陶姓真人隐居如此而得名,后来又衍变为“隐珠”,居、珠已是本质上的不同,而后又演变为“影珠”。名变固多牵强附会之说,多近乎神话,但隐、影修饰语不同却使被修饰本体“珠”由实而虚。是道家虚实,光影相对哲学观念的表达吗?还是乡人百姓对与生息相关的自然物“水”的祈朌呢?

中国的神话传说体系中,无论庄子的“骊珠”还是价值连城的“隋珠”均由神灵之物护持而藏之于水,珠生于水,故而有水才有珠。

古蒙书《千字文》说:珠称夜光。有光才有影。

山名“影珠”,语影而射光乎!说珠而寓水乎!由虚而入实,天道自然也!

山顶上,有一座熠熠金光的新寺。寺僧说是在老寺旧址上的再建,寺名:养静。

寺东南一亭翼然,亭内呵护着那棵千年古白果树残留下来的几近碳化的一截躯干。四十余年来,多少双温和的眼与温柔的手给予的礼拜,无异于加速了它异化的过程使它超越了物格甚至人格,从而具有了神格的魅力与能量!

亭北十来米处,乡人补栽了一株一本双躯,树形似塔,品相端庄生长茁壮的新白果树。

再一个千年,哦!应该更久远些——与故土乡情同在!


来源:华声在线

作者:彭建军

编辑:李丽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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